向黎川一摔茶杯道：“賭！不賭的是孫子！”

溢出的茶水清清亮亮地淌了一桌子，滴落在一塵不染的地磚上，殷出一道水漬。

蘇長卿抱著雙臂，朝一旁的暮沈含笑問道：“那你呢？”

暮沈淡薄的嘴角若有似無地輕輕一抿，擡起幽黑的清眸回道：“既然寧軒王都如此說了，暮沈卻之不恭。自然，奉陪到底。”

向黎川胸口憋著一股莫名的火氣，對蘇長卿說起話來，原本好好的話在他嘴裏也顯得火藥味十足：“你來的正好，做我們的見證人！”

跟他吵架吵慣了，蘇長卿早已習以為常不予計較，只是問他：“你可想好了，你和他之間，我自然不會幫你的。不怕我有所偏袒？”

向黎川冷哼一聲，拿起桌上的骰中，往半空輕輕一拋，覆又落回自己掌心：“這小小骰鐘裏的貓膩，想必還逃不出咱們三個人的眼睛。即便你想作假，本王也不是吃素的。”

想想也是，向黎川走到今時今日這個位置，雕蟲小技可逃不過他的法眼。蘇長卿點點頭，將六枚骰子扔在案上：“是了，那二位就請開始吧！”

六枚骰子滾落在桌上，發出一串悅耳的響聲。向黎川和暮沈各自拿起其中三枚，扣在骰鐘裏。

向黎川擡手將骰鐘自左向右一拋，右手接住，穩穩擱在桌上，便不再動作。

暮沈輕輕一捋寬袖，手掌在案上狠狠一拍。骰鐘和骰子隨著內力微微一震，發出一陣稀碎的聲響，也不再動。

暮沈望著對面的骰鐘，虛擡手掌：“王爺先請！”

向黎川也不客氣，麻利地揭開骰鐘，三枚骰子皆是六點朝上。

三個六，最大的點數。

“太子請！”向黎川眼光淩厲如刃。

“真是不湊巧！”暮沈也不緊不慢地揭開骰中，露出一模一樣的三枚骰子，亦是三個六。

蘇長卿輕笑：“平局！”

向黎川自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意，英眉一蹙，擡手一滑將骰子收入骰鐘：“再來！”

又是一陣稀裏嘩啦的清脆響聲過後，二人皆沈了沈眼色，不約而同將手中骰鐘揭開。

這一回，六枚骰子全都碎成了兩半，一半是六點，一半是一點。

二人望著桌上一模一樣的點數，皆是沈默不言。

蘇長卿靠了過來，伸手扒拉幾枚碎骰子，清點起來：“都是二十一點，這可如何是好？”

她捏起一枚放在手中把玩：“這骰子的確沒什麽意思，你們都是個中高手，骰子跟自己兒子一樣聽話，實在難分勝負！”

她正暗自苦惱時，一個灰衣男子突然從外頭鉆了進來，連屋裏有人也顧不上，趴在門框邊緊張兮兮地往樓梯口探頭。

房內三人各自遞了不明所以的眼色，不知這人從哪兒冒出來的。

蘇長卿走到那人身邊，正欲張口詢問，卻被一道女子尖銳的吼聲嚇了一跳。

“蕭方你個混賬！給老娘滾出來！”

男子聽見這一嗓子，嚇得渾身打了個冷顫，哆哆嗦嗦地趴在門框邊。

蘇長卿隨著他的視線往門外瞧去，正見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一手扶著後腰，另一只手扶著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，十分艱難地爬上樓梯。

那孕婦樣貌端莊溫婉，若是站在那裏不出聲，定是個賢妻良母的好典範。卻見她一面走，一面罵罵咧咧，口中咒罵不停，十足的潑婦行徑。

管家小心翼翼地攙扶她，口中勸道：“少夫人您別急，少爺的確沒來千金一笑。要不，老奴帶您去別的地方找找？如今您身子重著，此地實在不宜久留啊！”

孕婦一把推開管家：“少蒙我！我方才親眼看見他進來的！蕭方！你給老娘滾出來！再不出來，仔細我把你家裏那些蛐蛐兒、八哥全給你扔出去凍死！”

躲在門後那人聽見這話心心急如焚，卻又不敢露面，急得直跺腳。蘇長卿見狀，便猜到他就是那孕婦口中的蕭方。一看就是個偷偷跑來玩的紈絝子弟，被家裏的母老虎逼到這兒來躲禍的。

孕婦四處瞧看，瞥到男子鬼鬼祟祟的人影，邁著大步闖了進來，也沒看清裏頭都有誰，揪起夫君的耳朵便擰了一圈：“好你個蕭方，我看你還往哪裏躲？我馬上就要臨盆了，你居然還偷跑到賭坊來！真是狗改不了吃屎！”

蕭方耳朵被擰了個個兒，滿臉通紅，齜牙咧嘴地向夫人求饒：“夫人！就賭這最後一局，這局完了我就回去！行不行？”說著就往蘇長卿身後躲。

這夫妻倆顯然沒將其他人放在眼裏，更沒認出蘇長卿三人的身份，旁若無人地吵鬧起來。母老虎一把將蘇長卿推到一邊，繼續去擰蕭方的耳朵：“你給我回來！這日子你還想不想過了？你……哎喲！”

話說到一半，孕婦忽然捂著肚子，臉色剎白。

蕭方見她面色不對，忙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：“夫人你怎麽了？”

孕婦渾身起了一層虛汗，就連嗓門都沒方才那般洪亮了：“我肚子好疼啊！好像是，要生了！”

暮沈細眉微蹙，看著地上一攤水漬，對慌忙趕來的侍從吩咐道：“快去請穩婆過來！”

穩婆很快被請了過來，蘇長卿三人退到另一處雅房。

想起今日先是北海國人來鬧，後有孕婦在賭坊臨盆產子，蘇長卿不由笑道：“今兒個還真是熱鬧！全都湊在一起了！”

向黎川心中依舊牽掛著方才的賭局，冷聲對暮沈說道：“你我的賭約，還未分出勝負呢！”

外頭女子的哀嚎和穩婆的安慰聲斷斷續續地傳來，蘇長卿靈機一動，打了個響指：“不如這樣，咱們就賭她肚裏的孩子是男是女好了！”

方才二人遲遲不能分出勝負，只因他們都深谙此道，操縱起骰子來都是個中高手。而眼下這局，卻是他們無法插手的。

暮沈覺著這法子甚是不錯，微微頷首：“也好，如此最公平不過！不知王爺意下如何？”

向黎川不在乎賭什麽，只在乎輸贏。他沈著臉色，不一會兒才道：“她是個尖肚子，我看一定是個男嬰。”

暮沈微微一笑：“那不一定，依暮沈看來，那女子懷的，一定是個女嬰。”

“好！你們買定離手！”蘇長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，懶懶翹起二郎腿，朝候命的侍從吩咐道，“上茶點，我們慢慢等著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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